“一引言”
日本作家村上春树在其随笔集《兰格汉斯岛的午后》中收录了一篇小文章，文章记录了日常生活中朴实无奇却轻松可爱的琐事。作者通过介绍自己的故事，告诉读者平淡的生活中充满着惊喜和快乐，哪怕它们持续时间只有几秒而已，也会让你的心灵被幸福充盈，因此我们要保持对世界敏锐的知觉和对生活的热爱。文集出版后，便产生了一个与文章同名的新词语“小确幸”，意指微小而确实的幸福。
电影《小森林》海报
有趣的是，当这个词传到中国，“小确丧”作为其反义词相应而生。“小确丧”是指生活中微小而确实的颓丧，是我们忙碌生活中可以预知但无法逃避，最终都将转瞬即逝的微小烦恼。
其实，这两个词语只是从两个不同视角出发，对大众平凡生活的真实写照。但近些年，“丧”在网络上出现的频率似乎高于“幸”，并逐渐演变成一种流行于青年群体的亚文化。《废柴家族》作为一部丧气满满的半自传书，紧随《猜火车》和《无耻之徒》等外国“颓废派”影视作品进入大众视野，它们在电影爱好者，尤其是青年群体中所激起的涟漪，已经持续了好几年。细究其秉持的理念，倒不在虚无。相反，正是看似不羁的纵情和颓丧，让人进一步思考生命存在和延续的价值及意义。
“二宝旮旯轶事”
《废柴家族》是比利时作家迪米特里?维尔胡斯特写就的一本半自传体小说，全书以第一人称叙述，通过12篇短文对我与祖母、爸爸及叔叔们在宝旮旯一起度过的童年生活进行回忆，无论是为了省事生吃超市买来的绞肉，还是出口成脏、终日烟酒，一家人的起居都邋遢堕落；无论是拉着从城市来的表妹去酒吧凌晨买醉，还是举行激动人心的骑行喝酒大赛，一家人的行径都离经叛道。总之，再宽容的读者在酣畅淋漓的阅读后，也会感叹“废柴家族”这一称号对维尔胡斯特家来说，的确实至名归。
尽管颓废荒诞，但这样的童年生活中也饱含家族内成员间无言的支持和关怀，这些让“我”为不堪的家族轶事感到骄傲。光阴流转，“我”离开了宝旮旯，与颓废贫苦暂时告别。但回首往事，当儿子尤里在高速公路上唱起熟悉的那首小鸟歌，怅惘同夕阳一同落在了“我”的心中。
电影《废男家族》：小迪米
01#生就荒唐
《俏丫头》......
《俏丫头》作为全书第一篇文章，交代了“我”的家族和宝旮旯的人情概况，对于书中世界的构造，它起了很大的作用。罗茜姑姑因为逃离丈夫暴力要回宝旮旯了，娇美的容貌让她成为家族里唯一一个不那么“废柴”的人，也成为其返家消息轰动全乡的主要原因。一同归家的还有希尔薇表妹，她的举止高雅让我们感到无所适从。
电影《废男家族》剧照：表妹希薇尔
和希尔薇的文雅教养相比照，我们看到出她眼里映出的自己，是多么凄惨可悲。
怀着欢喜又讨厌的矛盾心情，我们努力与她们共处。正是借希尔薇的出现，维尔胡斯特家族成员挨个登场——收留着没出息儿子们的玛丽娅奶奶，酷爱老虎机最后输掉家中电视的哈维叔叔，有一副忧郁哀伤面容的赫尔曼叔叔，热爱喝酒、举办环法自行车喝酒比赛的大梁叔叔，被大家叫“老皮”的我爸爸皮埃尔，和与他们混在一起的“我”小迪米。而亲眼目睹到家族里早就习以为常又不思悔改的生活模式，希薇尔和读者必定一齐被惊到。
真是惭愧，我们早上穿着三角裤走下楼梯，一只手还插在松紧带里面搔痒;真是惭愧，我们摊开身子躺在电视机前吞云吐雾，汗涔涔的脚丫子架在桌上;真是惭愧，我们图便宜省事，买来一磅磅的绞肉生吃;真是惭愧，我们直接伸手抓一把肉丝塞进嘴里，就着前一天留在桌上的一杯凉咖啡灌下肚去;真是惭愧，绞肉里生了虫，我们也熟视无睹;真是惭愧，我们放屁能放出高低音阶来;真是惭愧，我们打起嗝无拘无束;真是惭愧，我们无来由地爆粗口，阴毛粘在卷纸上，用手掰断脚趾甲丢上地垫，几个月不打扫;真是惭愧，我们叼着烟在手椅里打盹，牙齿被尼古丁染黄，嘴里酒气熏天;真是惭愧，早餐时奶奶会遇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骚妇，还得由她来先问她们的名字；真是惭愧，我们喝醉了唱歌、语言污秽、呕吐，而比这些更常见的还是警察和法警的来访；真是惭愧，可我们不思悔改。
小希尔薇在这穷乡僻壤无处可去，只得保持高傲的姿态久坐家中，可脏乱的环境无疑让她遭罪。老爸皮埃尔提出带她去酒吧转转，于是，宝旮旯的酒吧产业随即缓缓揭开帷幕。在那儿，安德烈粗俗的幽默感逗乐了希薇尔，她喝了一杯又一杯啤酒，也从安德烈那儿学了些黄歌。文章结尾，罗茜姑姑和表妹被前来找人的罗伯特姑父踢进汽车，带回了城里。
电影《废男家族》剧照
值得一提的是，希薇尔喝得烂醉的那晚，从姑姑和老皮的对话揭示了安德烈是希薇尔生父的事实。哪怕是在家族里最光彩的罗茜姑姑，离开宝旮旯后仍无法完全摆脱颓废的往事，贫苦堕落，不是一个有始有终的历程，而是一种循环。
《环法赛》是大梁受“忽悠乐园”酒吧老板、擅长宣传活动的欧麦启发，独出心裁创造的一种喝酒比赛。当大梁举办环法赛前，你难以想象将自行车赛和烈酒结合起来起的游戏规则，这是一个酒鬼的灵感下，一群酒鬼的盛宴，可以把它看作是酒鬼们对医生口中所谓健康生活的嘲笑和对抗。
电影《废男家族》剧照：大梁在环法赛中的胜利姿态
今天，在幻想的法国版图上，我们的职业竞饮选手展示出无穷的堕落能量。从巴黎到地中海碧蓝的波涛，从淡啤酒到茴香酒，从马赛到波尔多，从蒸馏果酒到微温的葡萄酒。一路行经的各座城市，在阳光下慵懒而甜美，如梦似幻。穿过旺代的原野，行过静谧悠缓的卢瓦尔河全程，参赛的男女尽情往喉中倾入酒浆，激情涌动，不言败退。他们知道沿路将遭遇种种阵发性昏迷，腹中涌起的逆流，也须尽力克制。他们将忍住头痛与腹泻，激发超凡的能量，以壮志雄心引领成名之路，尽管只是藉着强悍的胃与良好的肝功能，但毕竟远比什么都是零蛋要强。数百英里的旅程，换算为足以置人于死地的数加仑酒精，从威士忌到干邑白兰地，在炙人的烈日下，在幽昏的暗夜里，他们将面临意识恍惚、懒散、倦怠、食管麻木不听使唤、顽固性呕吐反射。在他们勇敢踏上的艰难跋涉中，常有昏迷的时刻，有时会无意间放松括约肌而不知耻，脸色煞自，满嘴胡话，头脑不清。巾帼须眉穿过想象的法国全境，英勇献身于最为艰难的路线，以肉体损伤为代价，换来不朽传奇，超越平庸大众。我们虽然身体完整，却庸庸碌碌，我们的死亡，不过是归于千百年来的无名小卒之辈，轻如鸿毛。
玛丽娅奶奶为大梁设计比赛、参加比赛、重新开始新人生篇章的行为感到高兴，决定有所表示。可是把一辆全新的竞赛自行车作为礼物，还是引起大家不小的惊讶。不过关于母爱，作者可没空煽情，他只是一笔带过奶奶兴许是典当了些东西才买得起这么漂亮的自行车，最终却写了大梁看到随车赠送的水壶时，尿急冲进厕所的场景——荒诞不经、黑色幽默、完全真实。
电影《废男家族》剧照：一直往前跑
《讲讲我妈妈》非常简短，介绍了我童年开始时和妈妈共度的那段时光。虽然“妈妈所有不开心的事都和我有关”，但有趣的是，文章里还是写了一件我和她之间为数不多的温馨小事儿——我帮她去除了小胡子，使她在小便特许证上的照片开心地微笑着。除了这，妈妈是个守财奴，她不舍得扔罐头瓶子，把它们洗得干干净净堆在地下室里；坐公交或到影院时，她总不忘拿出小便特许证争取可能实现的优惠；加油站的收费服务她也一文钱不掏，摆出手枪手势指着我对厕所值班人控诉我的出生让她永久性小便失禁的事实。所有这些驱使我在每年一趟的海滨之旅中甩掉她，回到了爸爸身边。妈妈对于我，是一个用戏谑语气交代完的人物，是少年自尊心受不了便要逃离掉的低俗妇女，也是直到童年部分描写结束，再也没在书中出现过的角色。
02#温情生长
《溺婴塘》......
《溺婴糖》是我们小孩儿以前嬉戏的地方，海伦、戈德尔和“尿王”京特尔都是我的水池玩伴，自从听说帕米尔曾把自己生下的婴儿仍在那片池塘，我们再也没到哪儿去过。直到有天，为了保卫乡内土地不被开发商抢走，我们被玛丽娅奶奶派去照料枯瘦如柴、满身鱼腥的老寡妇帕米尔，但帕米尔门前那只年老力衰、血统不纯的斑点土狗布隆迪却让我们感到害怕，因为我曾在帕米尔的指示下把它的五个狗崽塞进口袋，扔到了水塘里。最后，布隆迪还是被呆头呆脑、狂热天主教徒沃纳放走了，成为悬在我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尽管游戏充满恐怖和悬疑色彩，但“我”在溺婴糖边与玩伴的天真玩戏和对秘闻传言的胆小惧怕，与其他“非废柴家族”儿童所经历的，却并无二致。
电影《废男家族》剧照
全书提到了一些歌手和电影，出现频率最高的当属罗伊?奥比森，直到《唯有寂寞》才终于把他作为重点，指出这位蓝调歌手得到了我们多大的喜爱。在罗伊奥比森复出演唱的当天下午，我们家的电视被法警收走了，这些都归罪于哈维叔叔对老虎机的酷爱，可他也将功补过，在5小时内找到了一家有电视机的伊朗邻居刷洗。在罗伊奥比森登场前，我们还能维持寒暄的礼貌，与刷洗一起讨论诗歌韵律，老皮还赞叹了刷洗提到优美的一句“水下所有空瓶皆满”。等到电视节目开始，我们就丝毫不客气地大笑大叫起来，在刷洗和梅迪家的沙发上蹦来蹦去，大秀舞姿，花盆挪了又挪，还是碎了一个又一个。
电影《废男家族》剧照：刷洗的家
由凯蒂莲领唱的伴唱队开口了，清晰有力的短句“咚咚咚，咚地嘟啊”,罗伊跟上节奏，唱起《唯有寂寞》。我们宛若升仙。多少年来，我们一遍遍听他的唱片，不知疲倦，但从未亲眼见他在现场演唱那些划时代的曲目。现在这一刻终于到来。而我们立即发现，罗伊几乎没把嘴张开，至少是张得不够开，无法准确看清他是否还有牙齿。真是个奇迹。高八度音在他喉腔中激扬鸣响，这些音符足以让任何人扯开双腭至嘴角撕裂，他却似乎不费吹灰之力，高音从鼻腔中自如流出。而且，他既没有夸张地扭臀，也没有做作地将话筒在头上挥来挥去，像要套住自己似的。没有那些怪把戏。他只是站在那里，直直地。他意识到自己已然成就人生的传奇。看那身衣服！牛仔衬衫配灯芯绒修身裤，换任何人穿都会显得不合时宜，而罗伊?奥比森却将之演绎得如此得体。
狂欢结束时，老皮想起往事哭得嚎啕，我们扶着他一边像主人道歉一边离开了。这场闹剧是一个小小的高潮，因为它终于把音乐提到了主题上。纵观废柴家族全书的荒唐事，哪篇都没这里读起来噪翻天。它让我联想到一场进行到正午的音乐节，热辣阳光纵情洒下来，身边到处是穿着紧身装狂嚎的摇滚乐手，我身边的姑娘扭着臀，展示着她狂放的睫毛膏。所以，哭到最后，哪有人还会惦记那台被拖走的电视机。
电影《废男家族》剧照：罗伊·奥比森复出夜
老皮的身体被酒精日益侵蚀，他在死亡面前退缩了，决定自行登记入住当地一家专家戒酒所“清教徒”，我们为了试探他的意向有多坚定，带他去酒吧“基地”走了戒酒前的最后一遭。我们深知啤酒是颓废的魔鬼，可我们已被魔鬼信任。所以老皮在死亡面前胆怯要重回正途时，没人信这事儿能成，可也没人阻挠。如果老皮在“基地”醉了，我们就驮着他打道回府，去他妈的清教徒。如果他去意已决，我们就顺风车搭他去戒酒。看似不能拯救的堕落下，也隐藏着一点儿徒劳的期盼，这就是清教徒对于废柴家族的意义。
电影《废男家族》剧照：废柴家族成员
“我”的童年里充斥了烟、酒和宝旮旯的各色乡人，但颓废堕落的生活，其底色中藏有伙伴、热闹和温情。没有人开口，只要一开口就是出去喝酒和赶架救人，就是不堪入耳但引人哈哈大笑的黄歌，但是：
废柴的世界观更加真实；我对叔叔们的爱宽广而无可名状，虽然没人有勇气要求对方理解自己的爱。
03#长成迷惘
《改过自新的人》......
老皮成功从清教徒回家，他戒酒成功了，这个《改过自新的人》还学到了一身的养生本领——他每早用早餐麦片配一碗脱脂奶用汤匙喝，再加上一点儿新鲜苹果和橘子榨汁，中午将一盘烤肉和干酪花菜席卷进肚。三个月的戒酒历程耗掉了他四分之三包烟，他此时骄傲又神气。他开始像一个正常家庭的正常父亲，也关心起了我的学习成绩。
“你呢?”他看向我,“学习怎么样，小祖宗？”
我给他看了过去三个月的成绩单，红色占了半壁江山。
“尽全力了吗?”
我点点头。
“这点最重要。只要你尽了全力，我就开心。”
随后，他带我乘车穿过旧城区，到我们印象中最高档的运动装备店买鞋。他用三个月不喝酒攒下的钱为我买下一双钉鞋，我从老皮那儿继承了我的运动天赋，现在又得到了一双上好的跑鞋，决定我成为出色赛跑运动员的条件似乎全部具备，一条通向光明的跑道就藏在田野尽头。可训练结束后，他陷入无端的烦躁，最后他被叔叔们带出门，去酒吧放松下心情，并许诺只是去打场台球，第二天儿子的比赛自己绝不缺席。那晚我和玛丽娅奶奶沉默地看电视的无聊节目，直到所有演员谢幕，直到最长的台球赛也该打完。
我躺在床上，眼晴不住往旁边瞟，此时奶奶无疑也在做同样的动作，当年，我的笨蛋妈妈一定也像我这样，看着闹钟度过多少个夜晚。每次听到车辆减速，都不禁涌起希望，想着那可能是辆出租车送我爸回来，不管他喝成什么样子，只要最终回家就好。窗下每一片树叶飒飒，都给她一个机会相信是他，正将一只手滑进口袋翻找钥匙。最后总是不知不觉睡着了，记不清上一次睡眼朦胧地看表是在几点，早晨醒来才知道，前一夜房里没有别人。
第二天，我穿着新钉鞋，参加了没有老皮现身的比赛，全程一如既往，毫无负担。他的戒酒行动，也在这儿无声结束。
电影《废男家族》剧照
颓废、希望、成功、失望的反复循环，我的成长开始伴随着与日俱增的迷惘，直到青少年特别福利局的妮莉?甘怡甜在我家的现身，最终起了作用。那时我和叔叔们都以为她是《爸爸的新女友》，对她的裙下风光充满幻想。一直以来，废柴家族的成员只有玛丽娅奶奶和一群不学无术的男人，女人只有以早上从某人屋里出现的朋友身份现身。最终真相清楚了，她此行的目的是调查我被抚养的方式和条件，企图将我带走。我在心里咒骂道，见他妈的鬼。
《收藏家》记录了我和富二代、小收藏家弗兰基之间的故事，通过弗兰基的家庭，作者介绍了一个富裕家庭小孩的“正常”童年。“我”和他童年时期的友谊终结由小弗兰基提出，当他把自己爸爸所说的坏话说给我听时，我奋起反击，告诉他家族荣誉感和亲密的概念，并警告他小心大梁叔叔的拳头砸在脸上。
电影《废男家族》剧照：我收藏的蓝精灵
他在社交方面完全不上路，专长于电脑之流，孤僻宅居，消瘦憔悴，却不知寂寞中真正的福佑。在我看来，他似乎已经在这条道上走一段时间了。他对足球一窍不通，对自行车赛的美妙也无法理解。坐在人行道上时，当一群通常对我们来说稍微有些老的女孩经过，他甚至注意不到普通屁股和世界级美臀之间的区别。音乐对他不起作用，他不看书，他认为吸烟有害健康。这家伙没希望了。似乎唯一真正能让他借以消磨日子的东西就是收藏，一如既往。
直到多年后我们在小镇希尼的故事节偶遇，我知道了其妻婚后出轨，他也并没过上传统意义上的幸福生活。此时，正常的弗兰基也迈入了颓废的世界，成为一个被残酷社会新定义的“废柴”。可见，财富的缺少并不是废柴们陷入无意义堕落的唯一原因，原来平凡无奇的生活才是最大的凶手。我随后去了老皮的墓前抽了一下午烟，去“社交”酒吧独饮，想象着皮埃尔尚未离世的情景，竟未觉得与现时有何不同。
与老爸独处无异于一个人独处。
在“社交”酒吧，打台球的新一代年轻人不认识我，更不知道老皮。年老的人困难地回想，直到确认老皮是那个爱抖笑料的酒鬼，才问一句“他埋了有多久啦？”岁月变迁，纵生怅惘，尽在脑海。这一切都像罗贝塔?弗莱克在划伤的唱片里低声吟唱的那样，此刻意外地从角落里发出声响——“悲伤的年轻人日渐变老”……
电影《废男家族》剧照：我和老皮
04#路在何方
《接班人确立》......
“我”要做父亲了，却无法在产房门前狠狠抽烟，当跑到癌症病人之中，讨了一根新烟抽时，还是无法逃避他人热心的询问。一个我不想负责的女人要生我的孩子，这让我想起自己出生的情景，但那时的年轻父母都无法与我共享回忆。妈妈早就不知所踪，所以孩子生来就找不到奶奶；孩子的爷爷，也就是老皮已经挂掉，我想象着和他对话，想象着他哈哈大笑，嘲笑我连避孕这点小事儿都出岔子。
世事如此，生命循环，过几年就成了我顶替他的位置。
我想象着孩子是个怪物，或者他一降生就被老寡妇帕米尔家的老狗布隆迪用利齿戳破喉咙，可它现在也早该死了好几年了。我害怕承担父亲的责任，回忆起叔叔们说，自己降生时老皮正在酒馆喝酒看球赛，不肯相信妈妈这次是真的宫缩。妈妈在瓢泼大雨独自出门，医院的修女把我的头从底下拽出来，给酒吧打了电话，在一杯又一杯属于“新爸爸”的敬酒后，醉醺医院接我。他浑身被雨淋透，抱起我放进自行车前方的邮袋里，骑车去每一个酒吧把我展示给他的酒友观看，喝酒庆贺……我人生的头几个小时就在这令人发指的烟雾和喧嚷中度过，算不上被儿童保护组织认可的庆祝仪式，但着实也表达了这世界对我的隆重欢迎。我抽完最后一根烟，最终走到楼上，接受《接班人确立》的事实。
电影《废男家族》剧照：我出生后被放进邮袋里
也许我一直相信童话存在，但并不意味着我会是其中的角色。
《民俗学者之喜》中，玛丽娅奶奶住进养老院，记忆衰退得厉害，时常谁都不认，但这时有一批民俗学者对醉歌有了研究兴趣，大梁叔叔怂恿我让玛丽娅奶奶回想那些黄歌的歌词，灌几张CD好挣点喝酒钱。这时她已经成为植物人，我反感这样的感情敲诈，却无奈最终答应。这章揭晓了当年妮莉?甘怡甜来我家调查的真相：玛丽娅奶奶秘密向管理局报案，希望给我换一个更好的成长环境。最后，民俗学家怎么诱导奶奶唱歌，她都默不作声。等到他们打算放弃时，奶奶看我笑着唱出了歌曲的后几句，这时她病弱的躯体上散发出我一直未享受过的慈母温柔。
电影《废男家族》剧照：玛丽娅奶奶
再见了，问题。再见了，语言。再见了，交流。她盯着空气，喝着樱桃啤。
《儿子的叔叔》作为本书的最后一章，描写了我最新的回忆。我和自己喜欢的女友娜塔莉同居，同儿子尤里两周见一次，努力做一个平常的好父亲，却没有精力和他一起捉迷藏，听弱智儿歌。于是我载他到宝旮旯，在老皮的墓园里穿行，然后到酒吧里找赫尔曼和大梁叔叔，这时我和叔叔们的隔阂已经出现，那不是心灵层面的——在心灵上，我依然与他们亲密，而是客观事实——我离家后便脱离了颓废堕落的生活方式，体面的工作让我有了良好的生活习惯，连尤里都没得到允许玩过老虎机。只有在愤怒的极少数情况下我会说几句粗野的方言。
我挺幸福的，但觉得这么说很糟糕。似乎我为自己的幸福感到差耻。我干着喜欢的工作挣钱养家，拥有一栋金山银山也不换的房子，有一个神经正常的爱我的女友，难以置信的是，她不要求跟我生孩子，也永远不需要我打骂教训。我拥有火灾保险、汽车、链锯、平底锅，缴纳国民社会保险税从不抠门。再也没有谁比我更不像自己了。怎么能对叔叔们说这些呢？
在我和尤里归家之际，叔叔们给他买了《小鹿斑比》的动画片，我也在车里放起了罗伊奥比森的音乐。尤里在车里和叔叔们长久地告别，他们教会了他怎么玩老虎机，怎么喝“柴油”酒，怎么在撒尿时唱低俗的小鸟歌。那场景就和我小时候在快乐的酒吧里学会喝酒，与叔叔们为无聊的玩笑而哈哈大笑一样。而我，也在车里感到疲倦，并思考着往事与我之间难以定义的牵绊。
电影《废男家族》剧照：成年迪米
“三所谓废柴”
“废柴”一词，源于香港，本意同脓包、草包，当形容一个人没有用处、一文不值时使用，带有很强的贬义色彩。“废柴”在大陆地区广泛熟知，缘于年的一部情景喜剧《废柴兄弟》。剧中主人公许之一和张晓蛟胸怀创业梦想但又缺乏资金，在生活、爱情、事业中处处碰壁，每次遇到窘境都相互帮助，自嘲打诨，在创业道路上卑微地坚持着，因为其徒有梦想却陷入没钱的无奈，让很多年轻人感到好笑又真实，戏称主人公是一对“废帝”。从中国年轻人自嘲“废柴”开始，到“丧文化”的扩展成形，该剧算是为颓废之成长埋下了一颗种子。
情景喜剧《废柴兄弟》海报
年6月，情景喜剧《我爱我家》的一张历史剧照出现在网络并迅速传播，成为新热点词，也引起丧文化在中国青年间的流行，其在网络上的具体表现为更多人发出颓废言论和高频使用丧系表情包等。
情景剧《我爱我家》剧照：“二混子”季春生
以葛优躺为代表的丧文化在中国大火的原因有很多，借助心理学家欧文?戈夫曼的拟剧理论可以解释一部分。欧文认为人们就如同演员一样，会按照心中所想设计、展示一个代表自己的虚拟角色，虚拟的网络则为虚拟角色的演出提供了很好的平台。拟构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词语，可以通俗理解成娱媒常说的“人设”。拟构的结果本来是假的，但比起现实生活中大家为了极力掩饰内心想法所戴的面具，它有更能体现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具有揭露真实的功能。自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经济飞速发展，物质生活的极大丰富让97后和00后们面临着适应新环境，寻找生活新目标的崭新问题。此时，精神世界的贫瘠就成为导致“颓废主义”大行其道的推手，与此并行的还有“享乐主义”，用物质来填补精神，确实是最容易被选择的一种解决方案了。
图片源于网络
此外，一个值得
推荐文章
热点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