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25Sun,11Mar
那些受命运咒诅的人，
都怎么样了？
文/臧婉俊审/王博文
我有好几个月没写文章了。在这期间，我闺蜜小景分手了。她当初那么顽强地一个人抵抗了全世界的反对票，为了和她蒋哥在一起。而今，面对这样一个不堪的结果，我劝她重新审视，到底该不该标榜和感恩苦难？
为什么聊这个话题？我先说蒋哥是个什么样的人。蒋哥出生在贵州一个山区，自小父亲去世。他家祖上世代以种地为生存之道，在他读大学前，就只见过庄稼、田地和大山。08年毕业后，在老师的推荐下，他进了一家报社做实习记者，每天扛着摄像机做街采，没背景没天赋又不是本地人，所以总被前辈们欺负加夜班。他每个月都给贵州老家寄一笔钱，一开始也穷到跑回大学食堂只买一个馒头和一个炒素菜吃，但他的继父依旧觊觎他在这里拥有的一切，甚至让他把常年患病的妹妹接到大城市照顾，又让他把这些年的存款寄回去给老家修缮房屋。
我比小景先一步认识他。他当时刚从报社辞职，准备涉水“直播”，做内容创业。他几乎跑遍了北京、深圳、杭州和东北三省去研究直播的变现模式，回来以后，成为了一个精致的、笑里藏刀的奸商。我曾亲眼见证了他如何避重就轻地钻空子，如何狗仗人势地侃侃而谈，最重要的是，如何诡辩和不择手段。
小景跟我的感受恰好相反。她来自一个离异家庭。父母离婚后分别再娶再嫁。她自小就生活在外婆家。面对蒋哥，我猜她是先产生了某种共情和惺惺相惜，而后，便对这个男人有求必应、死心塌地。于是，我说他腹黑诡诈，她说他胸有城府；我说他凉薄阴暗，她说他笑起来很阳光啊；我说他做事不计后果，她说他那么努力，才有今天的出人头地，他只是有时欠考虑，那也总比不上进的好；我说他不坦诚，虚荣又自卑，她说她不介意他过去发生了什么，所有人的性格都有缺陷...她崇拜他的今日，更崇拜他曾经所受的苦难。因此她尤其看不起坐地户那些活得简单的小年轻，她仇富，她标榜苦水里泡大的扭曲的韧性。
像蒋哥这样的人，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谴责自己活得并不正义？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像小景一样标榜苦难，就像对恶行感恩戴德。
苦难是不是成功的孵化器？
从小，我们被老师和家长灌输了太多“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或是“自古雄才多磨难，从来纨绔少伟男”的观念，因此，我们觉得财富的累积和环境的安逸势必养出废物，只有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才会获得成功。其实这样的错觉和思维定势并不是客观规律，而是一种价值指引。
那么，苦难是什么？我觉得苦难就是苦难，它只能证明你的失利和失意，它并不会真的成就谁。
我在翻阅德国哲学家鲁道夫·奥伊肯的《生活的价值与意义》时看到过一句话，他说苦难并不具有提高人的精神的优点。为此，人们举出高尔基父母双亡的例子，海伦凯勒失明的例子，曹雪芹家道中落的例子来辩驳，我倒觉得，这世界上，由不幸催化出的伟大永远是孤证。因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有的是人从苦难中一无所获。他们没有长进，只是捱过，有的最终变成虐待狂、躁郁症、社交恐惧，甚至 。所以，悲剧不是都有反转的结局，苦难也并不都无上光荣。苦难于你而言有怎样的意义，取决于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苦难可以激化的，仅仅是内在力量本身就足够强大的个体。
几天前，我帮小景去蒋哥那儿拿东西，他依旧撑着假面，看起来没什么不好。我瞪着他的眼睛，他有些躲闪，然后一瞬间不以为意地回瞪过来。我本来想说些什么，但那个眼神，让我缄默也释然。于是我轻瞥了他一眼，笑了一下，然后他眼神里笃定的痞气，反倒变得慌张失措。那一刻，我听到了他自尊心破碎的声音。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在我眼里，那么不值钱。
有人说，苦难会让我们成为更好的自己。现在，我看到了这样一个经历过生活浩劫的普通人清晰的画像。并不美好。也不充满想象。相反地，它呆板又极端。这是苦难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他用尽力气，花十几年去遗忘愤怒和悲伤，他合理化生活的暴虐，接受、臣服甚至心生敬畏。但他真的没有变成更好的人，反而可能变成了曾经自己最鄙视的那种人。
如果可以选择，没有人会喜欢苦难，没有人喜欢让自然灾害、战争、贫困、疾病、分离、死亡、爱而不得、仇怨和背叛多来几次。于是，标榜和感恩苦难，只是基于苦难无法逃避和被改变这一残酷现实，人们做出的安慰与自我安慰。
我不感谢苦难。我觉得一个正向的社会不应该如此苛责好人，为施暴者做美丽的嫁衣。我只感谢在我身处苦难时肯拉我一把的人，和一直拼命努力的自己。因为苦难的意义并不在于成就，而是在于，让我们学会珍惜“回甘”。
尽管弄不死你的，会让你更加坚强，但好像人们都快忘了，坚强不是生命的全部意义。幸福才是。
愿你今生少受苦楚，自在处世，平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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